镜头里的抗战老兵·之十
任宪兵南岳警卫陈诚薛岳
——黎霞林抗战军旅生涯散忆

    ●文 唐文波 摄影 周利和

    做长工混饭吃的8年

    黎霞林（原名黎树林），1920年12月17日出生于浏阳市普迹镇书院村黎家组（原普迹金江公社金江大队益元生产队），现年94岁，系原国民党抗战老兵。有四兄弟，他排行第三，父亲从医。1929年至1933年，在黎家台子上启蒙读书4年，1934年，因当时家庭困难而被迫停学在家搞生产1年；1935年至1936年，在螃蟹钳黎培杜家看牛打杂帮工2年，一年仅弄得一身衣服钱；1937年，在本县枨冲曲尺黎满齐家做长工帮作1年；1938年在吴家塅黎培伏家做长工1年；1939年至1941年，在家生产和替别人做临时雇工维持生计3年，1940年与汤兰芳结婚。其父亲因政府征兵，被迫将黎霞林四兄弟分居，长兄黎新民做篾匠搬到普迹（后在金江公社任职），次兄黎建章做木匠搬到双江口，留下黎霞林和做漆匠的弟弟黎月秋在家搞农业。1941年为躲抓丁，到浏阳东区的永和镇岳叔父家做工，被永和当地乡保发现当逃兵来抓，他赶紧回家想办法。

    国民党军旅生活的8年

    1942年，乡政府征兵，弟弟黎月秋到长沙买油漆时由姨母潘连生介绍到宪兵18团特务连任军需上士，避免了被抓壮丁。黎霞林在家生产，连续又被乡政府抽中壮丁，他在冬季去长沙找弟弟，恰逢宪兵18团新兵营补缺，不论文化高低可以补入，黎霞林由弟弟介绍，抵了一个患重病宪兵的名额，加入到宪兵18团特务连，从此开始了国军军旅生涯。宪兵18团隶属战区司令部，第九战区司令当时是薛岳，18团团长是姚应龙，特务连连长是杨志育（黎的姨表姐夫）。1943年，特务连从长沙坐火车到南岳接受训练一年，整个特务连100余人在南岳受训，住在正宫祠，与和尚们为邻，但是严令不得到和尚活动和住处打扰。连长杨志育等人任教官，什么都要学。队列训练，如齐步走、跑步、前后左右转、敬礼是每天必学的。也有一段时间学习认字写字。学习射击、打炮、投掷，各式各样的枪炮都学习尝试了，手榴弹、手雷也见识了，拼刺刀和格斗也没少学，还学习了开大货车。特务连的装备比较好，服装整齐，每个人都发了皮鞋，并配发钢盔。训练期间伙食也不错。训练将结束时，在南岳西操坪举行集体入党宣誓，集合时，黎霞林因跌伤腿部，伤痛三个多月，上级以黎霞林的成绩差没有发给他证明，分派他为后勤。在南岳期间，经常要站岗放哨，担任警戒任务，也经常能看到蒋介石、陈诚、薛岳等国民党军队高层人物在半山亭开会。不幸的是亲弟弟黎月秋在南岳受训时，被炮弹击中牺牲了，时年22岁。1944年，黎霞林在衡山会芳园看守管理军队仓库，仓库里武器弹药和装备很多，有俄造步枪、捷克式机枪、小钢炮等训练武器、弹药和被子、服装等军用品，他负责对装备领用进行审核。他为解决妻子汤兰芳、女儿黎金贵母女在家生活无依无靠的困难，经批准回家把妻女接到衡山。妻子由于患急症，在衡山仅呆十余天就身故，留下仅一岁多的女儿。无奈之下，黎霞林只好将女儿送回老家托付母亲抚养，在衡山只守了2个月。1944年春季，黎霞林调长沙坡子街中央银行搞勤务，负责保卫管理金库一个多月，对进入地下金库的人查验身份证件。在中央银行地下金库，他第一次见识了成扎成捆的钞票、光灿灿的金条和银元宝。日本进攻长沙时，又调他押运被服、行李，护送团里一些军官的家属60多人，由长沙到广西独山，再到贵州、四川。当时没有汽车、骡马，都是步行，60多人的吃、住、行都由他负责。在途经湖南东安县时，住在一个副县长家里，房子还算勉强住得下。往四川走的时候，还经过了那座著名的铁索桥。因交通不便遂将被服、行李交到了团部。根据军队安排，又调他到四川綦江县集训三个多月。1945年，他又调到宪兵7团第五连，住在隆泉益汽车站执勤，该检查站负责对成都到重庆的所有部队车辆进行检查。因为当时重庆是陪都，是抗战后方的政治、军事中心，出于维护陪都安全的考虑，对车辆的检查是严格的，检查站日夜都安排有人检查。1945年，日本投降后，黎霞林离开宪兵7团五连，部队调往上海，由四川坐轮船到汉口时，探听到其堂兄黎培春在湖北蔡甸整编，担任军官队少校，黎霞林就在汉口开小差，进到黎培春家当了勤务员，黎培春调往陕西西安中央军83旅沈祥科部当少校参谋，黎霞林同黎培春家属住在长安县。1947年，黎培春调往陕北榆林县解围，100余人坐飞机从西安到榆林渠县，黎霞林作为他的上等传令兵也一同去了，生平第一次坐上了飞机。到了榆林县，敌方已经撤退了。中央军83旅与替阎锡山占地盘的日军一个兵团在陕西牛头寨开战，此时的日军没有了什么斗志，没打多久就主动投降。由于83旅湖南兵较多，以前又多穿草鞋，所以就有了“穿胶鞋的日军见到穿草鞋的湖南兵就不愿意打仗”的说法。黎霞林这一次近距离看到了很多的日本兵。在陕西打完仗后部队往北平行走，大约一个多月，部队到了北平，驻扎在天安门附近的一个园子里。一个星期后，坐火车又到了山西。1948年春，黎培春调山西太原时与黎霞林产生了不同意见，黎霞林就到83旅248团三营七连小炮排当了中士班长，小炮排有40多人。驻守太原附近与共产党部队作战时，黎培春在万柏林被炮弹打死，黎霞林左脚小腿受炮弹伤击后送往太原医院，住院治疗4个月。1948年，太原被解放军解放后，原当国民党兵的住院期间按照上级要求撰写自传和感想，每天写一页感想。黎霞林出院后参加了解放军在山西万柏林举办的培训学习，时间长达6个月，主要是参加思想教育活动，学习中国共产党的政策，学习共产党军队的纪律。受训结束后，发给每个受训者短期的训练证明，以备其他共产党的部队和地方组织查验。并给了米票、旅费，准其回家。黎霞林从山西跟随解放军坐火车到达湖北汉口，在汉口招待站时听说浏阳未解放，站里负责人就把他的证明收回去了，不许带回家。黎霞林于1949年7月湖北走路回到浏阳老家。

    从1942年到1949年，黎霞林经历了8个年头国民党部队的生涯，足迹遍及华中、华南、华北、西北、西南的湖南、湖北、广西、贵州、四川、北京、山西、陕西等8个省市 ，虽然没有与日军直接作战，但是完全服务抗日战争的。

    回老家担任乡村干部

    黎霞林回家后于1950年，第二次结婚，娶邹细员为妻，后生下一男三女，共四个子女。在1950年土改时，划成份为下中农，分得二亩多田当地方干部。他担任普迹公社金江大队益元生产队没收组长；1951年至1952年，任行政组长；1953年至1954年，任连组长兼互助组长，1955年至1956年任益元片初级社行政组长，管理水利、山林；1957年，他带班修建金江水库，搞技术员，带领群众种田；1958年，他在金江社搞副业；1959年任益元片连长，又为首带班修益元水库，带队经手到大瑶万家坳运石灰到浏阳，通过土船水运到金江大队。7月30日，他因工作出色，经郑美凡、宋在朝介绍加入中国共产党；1960年任益元片组长；1961年，在金江大队采购石灰；1962年担任保管员；1963年至1965年，在全国性的“四清”运动中，他因当过宪兵的问题被解除了大队的领导职务，回生产队任队长、保管员、出纳等职；1966年，任黎家组副队长；到1978年才交出了所担任队上的多项职务，后来没理过公事了。

    在其负责大队、生产队工作时，曾受到党和政府的奖励数次。离职后，政府给予了照顾，黎伏球任村支书时给予其困难党员生活补助两年，每年20元；陈荣华任村支书时给予其企业慰问老年困难党员200元；2008年，长沙市委组织部范小新部长送去1000元贫困党员生活费；2000年至2010年，曾向政府申请老年生活困难补助费，两次报告得到普迹镇民政办500元。

    黎霞林自认为他的前半生是困苦的，特别是幼小年纪，当童工、看牛、打杂，天亮到天黑一刻难息，所剩无几，只混了嘴巴，一年仅赚一身衣服钱，此外还要躲壮丁、避掳夫、日夜不宁，有幸到新中国成立后，才渐好起来。现在要感谢政府，搭帮政府关怀，太平盛世，无忧无虑，真正享到幸福。

    采访感言

    黎霞林老人现已有94岁高龄，身板仍然挺直，身体较好，交流时口齿清楚，不耳背，但往事中的细节已经回忆不清楚了。好在他珍藏了以前的笔记本，包括他从军前的经历，从军过程和1949年后的人生轨迹，在笔记本中都能找到脉络。他一开始就自谦没有文化，但从笔记本的记述来看，不但文句通顺，而且字也写得好看，可见他后来是用了功的。他也是位很感恩的人。从前述他牢记谁谁给他补助、慰问金，到他一再对我们民革浏阳市工委表示感谢，都能自然地流露出这种感情。从交流中得知他吃饭不挑食，跟子女吃一样的，不喝酒、不抽烟、不打牌，爱好打鸟铳、讲打仗故事。在与黎霞林交流过程中，听他讲起中国军队与日军打仗的故事时，满脸得意的神情，好像常年的被忽视和穷苦没有击垮这位抗战老人，我真羡慕这位英雄。

黎霞林2014年6月参加民革浏阳市工委组织老兵集结时拍的肖像展照片。